五代十國的吳越和北漢-給台灣的啓示 | Friedrich Wang

秦漢大一統之後,歷經了三次的長期分裂。一次是魏晉南北朝將近400年,第二次是唐朝崩潰後的五代十國,歷經80年。第三次,就是辛亥革命後的中國,直到今日的海峽對峙,已經百餘年尚未真正統一。

分裂時期並非完全戰禍不斷,局部的和平繁榮,甚至文化上的輝煌也出現過。五代時期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建國在今日浙江省為主體的吳越國,由錢鏐在公元907年所建,都城為錢塘(杭州)。強盛時擁有十三州疆域,人口預估不低於800萬,為南方的大國。吳越國採取保境安民的政策,經濟繁榮,漁鹽桑蠶之利甲於江南;文士薈萃,人才濟濟,文藝也著稱於世。由於吳國阻隔陸路,因此吳越朝貢中原王朝多經登、萊海路,海上交通發達,與後百濟、新羅、日本的海上貿易和文化交流頻繁。

吳越國的水利在十國中是最著名的。錢鏐設撩湖軍,開浚錢塘湖,得其遊覽、灌溉兩利,又引湖水為湧金池,與運河相通。此外,在唐末時期,錢塘江口地區因海潮襲擊,「自秦望山東南十八堡,數千萬畝田地悉成江面,民不堪命」。後梁開平四年/吳越天寶三年(910年),錢鏐動員大批勞力,修築「捍海石塘」。用木樁把裝滿石塊的巨大石籠固定在江邊,形成堅固的海堤,保護了江邊農田不再受潮水侵蝕。並且由於石塘具有蓄水作用,使得江邊農田得獲灌溉之利。由是「錢塘富庶盛於東南」。「境內無棄田」,歲熟豐稔,民間五十錢可糴白米一石。

兩浙又為著名桑麻產地,湖州顧渚山出產著名的「紫筍茶」,天福七年(942年)忠獻王錢弘佐一次就向後晉進貢二萬五千斤之多。手工業高度發達,官府生產的各色繡金錦緞綾絹不僅供王宮之需,還大量進貢中原王朝。吳越國的陶瓷業也相當興盛,主要的陶瓷器生產場地是越州餘姚上林湖的越州窯,此外還在處州龍泉、上虞窯前寺等地設立官窯。吳越生產的「秘色瓷」昔日為錢氏內用,大臣非有功不得賜,故名。其工藝細膩,胎骨均勻,底部光潔,為吳越進貢及海外貿易的主要物資之一。

這個國家徹底採取和平建國政策,臣服於北朝,所以至少60年的和平安定,建立上述輝煌的文化,保境安民,社會繁榮,經濟富裕。975年援北宋滅南唐,978年吳越末代國王錢俶為了避免戰亂,所以主動獻土併入北宋。簡單說,這個國家被和平統一了。

但是吳越國輸了嗎?剛好相反。這個地區長期成為北宋王朝最重要的經濟核心區,人才眾多,教育發達。150年後,北方又發生事變,女真金人攻破了北宋首都開封,歷史上的靖康之禍於是發生。在這天崩地裂的浩劫中,殘存的皇子康王趙構在諸將領的奮戰下穩住半壁江山,首都就重建在當年吳越國的杭州城,重新開啟了又一次150年的太平安樂歲月。

歷史上的輸贏,又要怎麼論述呢? 另一個小國的典型,就是立國在今日山西省的北漢。951年,後漢被郭威所篡,改國號周,史稱後周。郭威並廢殺原本將被立為漢帝的後漢高祖劉知遠的養子,也是高祖弟鎮守晉陽的河東節度使劉崇的嫡長子劉贇。劉崇原本以為兒子將被擁立為帝而按兵不動,得知兒子死訊後在太原繼位,繼承後漢,但國家疆域和地位已發生巨大變化,史學家將其定位為新政權或殘餘政權,為別於後漢和南方的南漢,史稱北漢。

北漢國兵役繁重,與後周、北宋進行多次的戰爭,國內人口銳減到只有盛唐時的八分之一。北漢最後在979年宋太宗年間被包圍,楊業歸宋後,太原城內軍心動搖,最終投降,宋太宗在戰事中損兵折將,氣憤之下將太原城平毀再引汾、晉二水灌城,給屢遭戰火的北方百姓又帶來嚴重的損失。

宋太宗深感晉陽自古為帝王龍興之地或割據勢力反抗中央政權的巢穴,傳為「龍脈」,而晉陽城地形險要,城高池深,易守難攻,百姓習於戎馬,人性勁悍,難以掌控。太宗懼怕此地再出割據政權危害北宋,同時憤恨於晉陽城軍民的長期頑強抵抗,稱此地「盛則後服,衰則先叛」,遂以開封太原星宿不合為藉口詔毀晉陽,先遷城中士紳富戶在開封洛陽,又火燒城市,城中老幼被燒死或逃跑被踩踏致死者不計其數,並征伐數萬人削平晉陽北部的繫舟山山頭,曰「拔龍角」,並下令決汾水、晉水沖灌晉陽城廢墟,禁止任何人在當地居住,徹底將晉陽摧毀。這個小國自建國以來窮兵黷武,與中原王朝武力對抗,全國壯丁幾乎死絕,最後還又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兩個同樣是亂世中的小國,最後卻有這樣的天差地別。這其中的政治智慧以及結局,是不是值得台灣今日去思考?

從南唐歷史看兩岸 | Friedrich Wang

有的時候翻一下史書,就會對今天的許多事情有一番新的角度。五代十國時期南方最大的國家是南唐,佔領了大部分的江南。因為北方長期的戰亂,使得這個國家一度是當時各國之中國力最強大的。

尤其是第二任君主李璟,也就是歷史上的南唐中主在位期間陸續消滅了今日湖南地區的楚國,福建地區的閩國,並且將國土逐漸擴張到淮河以北。這個國家在此期間經濟繁榮,人才輩出,大量北方的難民與知識分子南下避難。但是,這位君主跟他後來大名鼎鼎的兒子,後主李煜,都是喜歡文學、美女、飲酒作樂的太平皇帝,對於繼續將基業擴大,甚至進而統一天下,並沒有多少興趣,對現狀感到非常滿足,金陵城內20年間一片祥和。

當時北方的政權不斷轉換,完全無力南顧。到了李璟晚年,當時天下人甚至都認為多國分裂的狀況已經固定了下來,未來天下應該就是這幾個國家對峙下去。所以此時志得意滿的李璟,下令將在淮河北岸的軍隊逐步裁撤,甚至到後來連南岸的軍隊也迅速怠惰腐化,戰鬥力快速下滑。

值得我們注意的是,這個時候距離唐朝滅亡大約50年,經過各地勢力的連年戰亂,使得天下人認為大一統已經是過去式,而各國分裂對立將是常態。所以,當人心已經習慣這種狀態,那就表示未來追求統一的慾望及期盼逐漸消失。

這種心態的形成,的確有可能成為未來歷史的常態,中國歷史可以說在這段時間幾乎改寫!例如超過300多年都屬於中國領土的越南,就在五代十國期間脫離兩廣的南漢王國獨立,從此之後除了明朝大約不到30年短暫收回之外,就一直是獨立的國家到今日。

再舉一個今日的例子。我們今天以一個局外人的角度來看南北韓,也慢慢覺得朝鮮半島建立兩個國家已經是常態,各有各的發展程度與文化,是不是一定有統一的必要?雖然韓國官方的口徑依然在追求國家統一,但實際上這幾年的民調都已經顯示40歲以下的韓國人對於國家統一已經並不期待。

再回到五代十國。後來中國還是走向了大一統,很重要的原因是當時的北方出現了一位難得的英明君主,後周世宗柴榮。在他的努力下,不但將北方的亂局逐漸收拾,暫時擊退強大的契丹的威脅,讓北方的經濟逐漸恢復,並且整理政府的體制。他然後轉而南下,將長江以北的土地逐漸透過各種手段收回,當然主要就是對南唐不斷進行嚴厲的打擊,一連串的戰爭壓制了這個南方大國,奠定柴榮死後宋朝的統一基礎。

今天海峽兩岸的對峙已經超過70年。海峽兩岸的人民在最深層的心目中是不是還認為建立大一統的國家是必要的?這個在台灣已經答案非常明顯,大陸的年輕世代雖然很多依然認為國家必須要統一,但是有沒有急迫性?或者對這些年輕人來說,是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一個長期經濟繁榮的社會當中,個人主義的昂揚是不可避免的。我們更不用說,在世界大多數的國家人民眼中,海峽兩岸分治對立,是不是已經成為一種常態,不需要再去做什麼改變?

天下的走向,關鍵是在人心。這一點很值得兩岸的領導人加以思考,尤其是北京。

明君石敬瑭 | 郭譽申

石敬瑭是中國歷史上非常著名的「兒皇帝」,他尊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為父,並割讓燕雲十六州給契丹,使此後的幾百年中國在華北無險可守,長期受遼、金、蒙古等外族的侵凌。石敬瑭的漢奸形象太鮮明,一般歷史書裡幾乎不提他的其他作為,最近筆者讀姜狼所寫的《五代十國原來是這樣》,才知道石在內政上竟然算得上是一位明君。

成於北宋的《舊五代史》評石敬瑭:「晉祖潛躍之前沈毅而已。及其為君也,旰食宵衣,禮賢從諫,慕黃、老之教,樂清淨之風,以絁為衣,以麻為履,故能保其社稷,高朗令終。….以茲睿德,惠彼蒸民,雖未足以方駕前王,亦可謂仁慈恭儉之主也。」旰食宵衣是天不亮就穿起衣來,時間晚了才吃飯,形容為處理國事而辛勤地工作。高朗令終是高超美善,有好的結果。方駕是兩車並行,引伸為比肩、媲美的意思。以上的評價是很不錯的,好於多數的歷代皇帝。

石敬瑭的後晉面對的是唐朝末年以來的天下大亂、軍閥割據,當時國家非常殘破,很多青壯人力隱藏山谷,集結成為盜匪。石敬瑭的解決辦法是,曉諭盜匪在限期內回鄉恢復正常舊業,就不追究過去罪責,「如两月內不歸業者,復罪如初」。這樣很快解決了盜匪問題,也大幅度地恢復了農業生產。

石敬瑭執政七年,其經濟路線很類似西漢初年的黃、老無為之治,「提倡與民休息,不搞經濟刺激,核心的內在精神,其實就三個字-不折騰。」而不折騰的具體呈現是減輕稅負。唐末以來,軍閥長期混戰,作戰最需要錢,人民的稅負當然節節升高。石能夠減輕稅負,因為他在位期間少有戰爭,而且他相當簡樸,「以絁為衣,以麻為履」。

另一個石敬瑭的重要功績是他遷都汴梁(即開封),此後直到北宋,汴梁一直是中原政權的國都。唐末之後,中國南方崛起,越來越富庶,使中原地區越來越仰賴貫通南北的漕運系統。而汴梁比唐朝的東都洛陽更接近漕運,更適合成為全國的中心。

石敬瑭死後,繼位者石重貴不願再做契丹的「兒皇帝」,不久被契丹所滅。石重貴與耶律德光爭戰三年,並不是無還手之力,甚至還打過幾次重要勝仗,顯示石敬瑭確實治國有成,中原的國力和軍力都有提升(對比當年石敬瑭引來契丹,幾個月就滅了後唐政權)。石重貴失敗的主要原因是很多官員、將領在重要關頭投降契丹。石敬瑭認耶律德光為主子,後晉的官員、將領自然樂於結交主子的主子,石重貴要對抗契丹,卻幾乎無法辨識哪些官員、將領忠於自己,哪些官員、將領忠於耶律德光,焉能不失敗?

頭號大漢奸石敬瑭竟然算得上是好皇帝,政治真有多面向啊!自己當漢奸,就無法避免自己的部屬當漢奸,不忠於自己,是給漢奸的報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