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先生提出「疑美論」(參見《疑美論之關於中國式社會主義與冷戰》),筆者以為「疑美」應該追本溯源擴大到「疑西」。我們五四以來全盤西化的心態,源於屈辱、自卑、崇洋、媚洋,一直走到今天的不疑,都是自我拋棄了「慎思明辨」所釀成的結果。我們是拱手讓出了話語權,才有文中朱雲漢之嘆。
西方啟蒙時代,強者們為了掙脫教會君權神授的思想桎梏,才開創「人類生而自由平等」的天賦人權說以為對抗。因為民智未開,只得以天制天,以愚易愚,實則天賦人權不存在,是強者洗腦弱者的口號,使弱者因此淪入悲慘的敗部,也只能逆來順受。工業革命初期,在契約自由原則下的工人處境,尤其童工、女工,今天看來,強凌弱一目了然,自由之為惡如此。
馬克思即使沒能替資本主義敲出喪鐘,至少敲響了警鐘。所以資本主義不得不自我調整,才有最高工時、最低工資、工作環境、童工限制、工傷保險、工會組織等等措施,讓早先的契約自由原則變得面目全非。在平等愈趨成熟的社會,自由將愈趨嚴謹。我們早該擺脫西方的思想殖民,以慎思明辨拆解自由平等的口號。不幸的是,雷根以來的新自由主義卻走在回頭路上,明顯加劇了美國社會的不平等。1980全美前1%的高所得者,平均年收入是50%的後段班平均數的41倍。到了2010,已經變成138倍。
美西方文明的兩大支柱是優勝劣敗的進化論,以及自由平等的個人主義。各人追求自己最大利益,就是文明進步的動力。其結果就是合理化的弱肉強食。惻隱之心屬於道德層面,不是法律規定。法律本是道德的最底線,但在美西方標榜法治的社會裡,合法就是最高道德了,奢求惻隱之心於個人主義社會中,不切實際。惻隱之心抵觸了個人主義利益最大化原則,以及進化論優勝劣敗原則,所以在美西方社會中普遍不存在。也許對於幼小是個例外,那比較符合利益最大化原則。
東方集體主義不會合理化弱肉強食,所以孫文學說否定天賦人權說,他認為自由平等是後天爭來的。先天有強弱,並不平等,也不自由。他因此提倡服務的人生觀,主張強者應服務弱者,以解消或多或少的天生不平等與不自由。但是此種人生觀必須出於強者的主張,弱者無法決定強者。而世上如孫氏般的強者極少有這樣的人生觀。由此我們漸漸意識到,社會需要一個「決定服務弱者的強者」,並且必須強大到足以推動他的決定。
在集體主義下,弱者受到照顧而未被淘汰,違反了物競天擇的進化論,也違反了利益最大化原則。理論上,集體主義要被個人主義淘汰。實際上,中國模式的發展好過美西方模式,差別在於強者之為公抑或為私,其服務對象是少數的菁英強者,還是不分強弱的集體。個人主義演化的結果很難為公,這是美西方內建的阿基里斯腱之一。東方集體主義的專制若是為私,為害甚於美西方的個人主義,但其為公的機率大於美西方,其結果就是中國人兩千年來嚮往的開明專制。有一個決定服務弱者的強者,並且強大到足以推動他的決定。
中央集權與地方分權不是零和關係,再怎麼中央集權也不能沒有地方分權,所以只能說偏中央集權多一點,還是偏地方分權多一點。在孫文學說中屬於均權制度的範疇,並非一陳不變,要看經濟、教育、民情、環境等諸多因素而調整。中央集權(寡頭專制)與地方分權(民主自治)並無制度上好壞之分,都要看為謀小眾之私,或是為謀全民之福。當今世界以民主之名而謀小眾之私者不少於專制治下,專制是被美西方污名化了,特別是當其成效優於美西方的民主時。
美西方要普世化自己的價值觀,重點在於成為世界的領航者,亦即維持單極化霸權。此心不息,麥卡錫主義不死,他必須高舉反共的大旗,指向不同的價值觀,即使無共可反。你說改革開放,他說人民公社、集體農場;你說全民脫貧,他說錯誤革命、生靈塗炭;你說上億人出國觀光,他說百萬人逃亡潮;你說北斗長征,他說土法煉鋼;你說無共可反,他立馬背出共產黨宣言。你要理他嗎?
帝制早已走入歷史,他還揮舞著尚方寶劍;蝶蛹早已羽化飛舞於林間,他還數落著毛毛蟲的醜陋與恐怖。我們曾經批評共產主義的教條,現在全力維護那些教條的正是麥卡錫主義。沒有那些教條,麥卡錫主義就壽終正寢了。然而看看龐佩奧與布林肯先後訪越邀組小北約,他反的是什麼共?
當年越戰,有個親美的代理人南越政府,結果以兩百萬越南人命結束戰爭。今日歐戰,有個依美的代理人烏克蘭,已死數十萬東斯拉夫人,尚未止戰。明日台海之戰,有個跪美的代理人台灣政府,將死兩岸多少中國人?20萬具棺材就從基隆排到鵝鑾鼻了。我的問題還是回歸到殖民思想,為什麼美國人憑著自由民主的空洞口號,就能驅使別人中了邪似的自己人打殺自己人?我們還要全盤西化,不考慮慎思明辨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