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是高級特工 | 杜敏君

我的父親是高級特工,是戴老闆親自挑選潛伏在淪陷區的單線死間,頭頂上有受日本鬼子酷刑的疤痕。遇難時,國共雙方都營救他。抗戰勝利,他穿的草黃大衣帶紅邊的是打日本鬼子的戰利品。

迷樣的父親因臨危受命,留在上海出任務,未隨政府遷台。大陸淪陷後,完成任務,跋山涉水經過泰緬邊界歸隊台灣。他的工作地點不定,有時就在家中辦公,傳令會定時送密件來家裡讓父親開鎖,鎖頭上有火烤漆,熔化後再開鎖,傳令都是大學程度的流亡學生。父親在家從來不跟子女談政治,跟母親談話用密碼,家裏有手搖機,常在半夜接到緊急電話,就叫醒住隔壁的駕駛叔叔往士林跑。

父親的人脈廣布,我成長的過程中,無論到哪裡,都有他的同事朋友,電台的台長、幹校的主任、警察局的局長、鐵路局的督察、大學的教授,好像是天羅地網一般,都是他的革命伙伴。包括留在大陸的哥哥,也是靠父親的人脈逃過被鬥爭的劫難,否則「國特之家」的黑五類怎會逃過公審,還娶共幹的女兒做老婆?

我從懂事開始,爸爸就是我尊敬的偶像。他是無名英雄,在他為處理奶奶後事潛返老家時,連共方都給予方便,不計較爸的特工身份,鄉親們圍坐爸的四周,擠得堂屋水洩不通,座上竟有校長、書紀寒暄家常。

父親脾氣很好,說話很風趣,常把生悶氣的媽媽逗笑。他對部屬和藹可親,無官架子,很受部屬敬愛,常請部屬到寒舍分享母親的湖南廚藝,母親也很好客,也培養了我們子女的待人禮貌。

父親很少罵人,但是開完局務會報回家,常對母親大發雷霆,指責對象都是局裏高層主官,等我自己當了軍人,回想兒時的種種,旁敲側擊,才悟出父親受委屈的種因,局裏高層因父親的清廉公正,阻擋了他們的財路,於是想方設法構陷父親,以私害公,差點讓我們子女成為冤案遺屬,令人痛心疾首。我要感恩葉翔之局長,明鏡高懸,明察秋毫,力排眾議,維護了父親的清白,洗刷了父親的不白之冤。

身為歷經艱險,出生入死仍僥倖活著的特工子嗣,由於我自小跟隨母親生活,不見父親的蹤影,常好奇的問媽媽,爸爸在哪裡?媽媽總是含糊其辭的說你沒有爸爸,你是我從亂石堆中撿來的。當時懵懂,及長方體會媽媽內心的委屈,隨時要有接受特工丈夫為工作犧牲的準備。

我們兄弟妹五人,當我對他們追述爸媽的故事,弟妹們竟然抱著懷疑眼神看著我,認為我是諜報片看多了。給了我內心沉痛的打擊,以前對父親只是就記憶所及,揣測推敲,如今看了他遺留的檔案夾,才印證了我的推敲的真實性。不管弟妹們信與不信,我要為父親留下紀錄。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父親擔任艱險的諜報工作,早將個人死生置於度外,卻能逢凶化吉,的確是個奇蹟。因為父母伉儷以生命報效國家,子女獲老天護佑,四代都是社會菁英,繼承父母之志業,奉獻社會。所謂無名英雄,其實是英雄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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