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師大不了我幾歲,剛從英國回來就在外雙溪東吳大學校本部歷史學系任教。
印象中,我大學四年都修過他的課。
我班上還有兩位年紀比我長的,
但我因身高又是陸軍儀隊退下來的,
體態/氣質很難不令老師們和同學們側目。
大致回憶杜老師跟我互動的七則小故事及他給我的印象:
一、他當時租住外雙溪中央社區,
樓下是當時銓敘部長石覺將軍的兒子和媳婦,
媳婦是我大一大二兩年國文老師,
王老師在內人生女時,還煮了一鍋雞湯,托工讀生端到對街我租住處。
樓上是後來升任警政署長的盧毓鈞夫婦及其岳母和一子一女。
盧當時服務刑大,我喊他盧大哥。
盧因職務關係調往台南時還客氣囑咐我多關照其妻小岳母。
二、我曾應邀赴杜老師租屋處為其慶生,
當時除壽星杜老師外僅有六七名學生參加,
而我這一屆的,印象中僅我一人,其他皆學弟妹。
在杜老師租屋處沒看到桌椅,書籍皆沿牆擺放地板上一圈,
聯想,應該也不會有床櫃。
廚房乾淨明朗,似乎有顆大白菜或高麗菜擺在水槽旁。
有個煮湯的大圓鐵鍋,內有剩菜。
感覺他像中古歐洲封建時期修道院的修士般刻苦勤學。
我們跟老師席地而坐,圍成一圈,老師前是生日蛋糕。
我貼身坐老師右側,左側好像是低我一級的學弟(第三屆),後為某大學本土派名教授。
老師談到他留英和到歐洲各地及巴基斯坦等地旅遊,談到巴基斯坦極偏遠人士都對中國人敬仰,將中國人當老大哥。
也許是一時興起,老師激動的哼唱了一首歌〜《可愛的祖國》。
我從側面看到他眼裡泛著淚花。那時我印象中的杜老師絕對是「大中國主義者」。
三、有天他進教室神色有異,講課前氣呼呼地說「會講英文有甚麼了不起!」
私下揣摩,他可能是搭校車,遇到喜歡說英文的教授在車上喧嘩,而受到刺激。
四、有天他照例念講義,全班除了我老張外,全都振筆疾書低頭抄寫筆記。
老師猛然發現,竟有一學生直挺挺地坐在那,無所事事看著他,將手中講義稿往桌上一放,喟然而嘆!「我不是教書的料,我比較適合做研究」。
五、大四時,有天杜老師說:「下週同一時間,要找一位同學上台試教」。
我聽後內心彭湃激盪。這不就是我最好表現的機會嗎?
我將大一買的又厚又重的英文版Men’s Achievements「人類的成就」隨意找到一篇有關英語的起源,連圖帶時間/種族遷移/演變,在租住處教會的黑板上不斷演練(跟教會合租,教會只有周日才來使用客廳)。
期盼的日子終於到了!
我上身穿著套頭墨綠毛線衣,外著英式灰色黑條紋背雙叉毛料獵裝,及淺灰毛料英式長褲,小牛皮淺棕色皮鞋是在中山北路前美軍軍官俱樂部旁的鞋店訂做的。
進教室前有一調皮同學,一方面嚇唬同學,一方面調侃我,說:「教授來了!」
吵雜的教室一下子靜下來。
杜老師進教室時氣氛也幾乎是凝結的。
他在講台上以犀利的目光橫掃全班一遍,然後,
果不其然說:「在我點名之前,有誰自願上台試教?」
呵呵! 全班一陣靜默!都縮著脖子低著頭。
台灣學生的習性,老師會不知道嗎?
絕對沒有人會舉手自願的。
但他錯了!
我老張雖坐在後面。但挺的胸跟伸得又直又長的胳膊,他能視若無睹嗎?
是的!老師好像沒看見,又問了一次同學!
然後,似乎不太情願的一揮手「好吧!」
我卯足了勁,兩步併一步,一躍上台,拿著粉筆快速地畫了北歐斯堪地那維亞半島和英國簡圖,再快速寫了幾個早已背的滾瓜爛熟的英文名詞和時間,就琅琅上口的解說起來,英文名詞當然也是以英文說出口。
全班聚精會神地,有女生是半張著嘴地,聽我在台上大動作的,口沫橫飛的,穿著英挺的,試教表演。
其間老師的表情怪異,瞪著我,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而且和棗紅色相間,短短十幾分鐘結束時,全班熱情鼓掌,我正要下講台,老師要我留在台上,叫起全班第一名的,後來是名教授的女生評論我,女生手足無措的只是驚嘆「太好了!」
老師猛然一拍桌,激動的大喝一聲!「只能貶!不能褒!」。
六、學期快結束了!不!是快畢業了!
匆匆騎著我的義大利偉士牌原裝150CC趕到學校上杜老師的課,他的課「歐洲中古史」是必修,我讀得並不好,考得也很沒有把握,加上上次的試教,好像是觸怒了他。
心裡正惴惴不安時,咦?
路邊站牌旁那位瞪著我的,不就是杜老師嗎?
偉士牌已載著我呼嘯而過,那幅厚玻璃鏡後的眼睛似乎充滿了恨意。
我應該停下載他的。
最後一堂課我不敢正視杜老師。
晚上打了電話給當了多年鰥夫的爸爸,請他心裡要有準備,我可能無法應屆畢業,因為必修科目不及格要補考,而補考我也沒把握,所以延畢,再修一年是極可能的。
結果杜老師大量,我小人之心。
七、大學成績差,托福也沒多高,580而已,還考了GRE,財力證明沒啥問題,三封推薦信也沒問題,順利申請赴美留學深造。
臨行前到校找老師(當時東吳沒幾人出國留學,有炫耀之意,老師也會與有榮焉)。
在系辦公室巧遇當時沒課的系主任張元和杜老師,師生三人聊天,氣氛融洽,其中談到台獨,張元笑著面向我跟杜老師打哈哈的說:「你以為我們是台獨呀!」
此時上課鐘聲響起!三人笑盈盈地分道揚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