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因何失敗？| 郭譽申

筆者自少年時就喜歡讀歷史和武俠小說，在一些書中都讀到明末的李自成，一直有一個疑惑。李自成率領農民軍與明朝的政府軍激戰了十五年，農民軍越戰越勇，勢力越來越大，終於在崇禎十七年攻入北京，逼得崇禎皇帝自殺。這時吳三桂投降滿清，引清軍入山海關，進攻李自成，清軍雖然素來強悍，但是數量遠不如號稱百萬的農民軍，李自成率領的農民軍卻屢戰屢敗，幾乎潰不成軍，僅一年多就被完全剿滅。在攻入北京之前，戰鬥力強大的農民軍為何面對清軍變得毫無戰鬥力？而中間只間隔很短的時間。

史籍記載，李自成刻苦簡樸，「不好酒色，脫粟粗糲，與其下共甘苦」，「所為闖王者，躬步拜如常卒，衣帽不異人，故軍中亦無識之者」。李自成和農民軍攻入北京之後或許耽於享樂而影響戰鬥力，但是時間很短，似乎不可能戰鬥力一下就大幅降低。另一方面，李自成攻打北京只三天，明朝的兵部尚書張縉彥就開城門投降，北京因此幾乎未受損傷就落入李之手。換言之，李自成從北京獲得了大量的軍需和物資，農民軍的後勤補給應該比攻入北京之前更充裕，李自成敗給清軍也不是因為後勤補給的不足。

上海交通大學歷史系的曹樹基教授解開了我的疑惑。曹教授在1997年發表論文《鼠疫流行與華北社會的變遷(1580-1644年)》，引述了許多華北地方誌有關瘟疫的記載，由記載的瘟疫症狀，確定明朝後期在華北很多地方曾多次爆發鼠疫的疫情。鼠疫當時完全無藥可治，是致死率極高、極容易傳染的絕症，在全世界估計造成幾千萬甚至上億人的死亡(在歐洲被稱為黑死病)。李自成和農民軍攻入北京之時，北京正爆發鼠疫的疫情，「在李自成進入北京之前，北京城已經成為肺鼠疫的流行區。李自成的部隊在京城只呆了短短的43 天，就被清軍逐出了北京。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是被迅速傳染的鼠疫逐出了北京。」軍隊是集體生活，比一般民間更容易傳染鼠疫，農民軍染疫大量死亡或病倒，當然變得毫無戰鬥力。

李自成的農民軍感染鼠疫，為什麼清軍就沒感染？很可能的原因是：鼠疫經跳蚤傳播，跳蚤討厭馬的氣味，所以騎兵不會被鼠疫傳染。八旗鐵騎威震四方，清軍主要由騎兵組成，所以不會傳染上鼠疫。

讀歷史和武俠小說，我總覺得李自成算得上英雄人物，雖然有些史家把他歸為流寇。他恐怕是比項羽更令人惋惜的悲劇英雄，若沒有天降鼠疫，滿清恐怕無法成功入主中國，中國的近代史可能完全是另一面貌。

人真需要時常讀書，才能一直獲得新知。在我少年念書時，以上的鼠疫疫情和李自成的相關研究都尚未出現，如今臨老能解開心中的疑惑，仍頗覺欣慰。此外，這樣的研究顯示，大陸在「改革開放」之後，不僅經濟有大幅成長，學術研究也是頗有進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