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士官故事三則 | 張輝

一、當兵時才接觸到老士官,當時他們都才三、四十歲,應該都是十幾歲隨軍來台的單身孤兒。聽說隊上軍校畢業的年輕軍官,都敬畏他們三分。

在台中「悽慘埔」新兵訓練營區晚點後,大家衝往廁所。廁所外光線昏暗,人聲雜沓,讓我不禁「壞從膽邊生」,大膽放聲唱了一句:「九條王八蛋在一班」(原歌詞是「九條好漢」)。

歌聲甫落,正要繼續複唱,一聲震耳欲聾的暴喝:「是誰?」說時遲那時快,一個身軀逼近,一個巴掌懸空而至。我還沒反應過來,定睛一看,是隊上老士官。

此時老士官一看是我,縮手、轉身走人,動作之俐落 如今回想,嘆為觀止。我愣在原地幾秒鐘,但當時場景,畢生難忘。

有天晚上經過連長室,聽到他哭訴的聲音說,沒有酒他過不下去。幾十年後咀嚼他的話,話裡充滿著大時代的悲戚與無奈。

這是我跟老士官,也就是民間所謂的「老芋啊 (台語)」的第一次接觸。

二、第二次接觸,是在陸軍儀隊,中和南勢角山區的訓練中心。負責我們梯次新兵訓練的老士官,找我們幾位較特別的新兵個別談話。

幾天後,依次檢查內務。他跟一位衣領擋不住胸毛往外竄的班長,山東老鄉,站在我的床前,把我由大太陽下立正隊伍中叫進寢室。老士官指著我床下藏的英文字典,歇斯底里的大吼:「度甚麼鼠?」(讀甚麼書?) 接著將我的字典,大力拋向門外列隊的隊伍前。旁邊那位狗腿山東老鄉,自作主張的,用大巴掌,狠狠地揮了我的臉頰。打得我眼冒金星,面頰滾燙。

這是我的畢身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狠狠掌摑的體驗。之後,那位班長,蓄意避著我,至少眼光不曾跟我對視。我相信他應該有好幾天睡不好覺。事實上,我並不記恨他,因為他就是一個在長官面前力求表現的班長罷了!會藉機狠狠掌摑我,絕對是因長時間看我不順眼,或我無意間傷到他的自尊,否則他們沒有理由對我如此的。

當然老士官曾跟我說的那句話:「我們都是外省人,我不照顧你,照顧誰?」我不再相信。

三、姊姊嫁給了一位老士官軍眷子弟。

當年某某曾跟父母來家說項,該某某挺直背,椅子坐三分,我剛好由樓上下來,看到父母皆低著頭、搖頭的這一幕。該某某之後成了台灣軍政界名人。

大學音樂系畢,YAMAHA第一期結訓鋼琴教師,身高170的姐姐嫁給軍眷,不很一般。父親為此悶悶不樂,但母親顯然很滿意。姊夫全家來自山東煤都,父親是個礦主,但在台灣,大陸的礦主算啥?省長、縣長、市長們,都一片潦倒。

全家好幾口人擠住的是,姐夫的空軍士官哥哥在台中的眷舍。姊夫為了學費和生活費,捨台大而進了當時唯一有公費名額的師大。姊夫說沒有公費,他連台大都沒法讀。(阿扁三級貧戶都能讀,還交女朋友。)

姊夫由學校推薦,曾在台中美國新聞處,教美國駐外人員中文 (包括東南亞各大使館人員) 後又應美國防部聘用,在普林斯頓大學暑期中文研習班任教。之後換軌道,由數學系轉物理再改電腦,花費六年光陰得到電腦碩士。幾十年來,一直在美國五百大公司任職,生活優裕、幸福。

但當時身為一家之主的姊夫的哥哥,卻因好賭(心理因素),一直抑鬱寡歡。言談間,姐夫一直感激其兄在心,是這位空軍老士官庇蔭了整個家族。姊夫算是老士官家屬另類成功的例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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